2010/3/31

校長難撈

無意為誰保駕護航,不過說句衷心話,大學校長不好做。

做專上學府掌門人,首要條件是學術成就獲得肯定。可是正如老闆請伙計般,一張沙紙不過在面試時發揮作用,正式聘用後,崗位工作內容與僱員的主修科目一概無關。校長學問好,並非為了傳道授業,更不是怕人踢館,準備揹著大學牌匾舌戰群儒,而是方便為大學拓展脈絡,促成更多籌款和合作計劃。自從政府透過大學資助委員會推出配對基金,院校每年的籌款數字除了經濟效益,已勢成另外一項較量指標,有大食大,校長的人際力更顯得重要。

愈是知名度高的大學,校長距離教學和學生總是愈來愈遠。對外要坐政府這個board那個board,做行政會議成員又做部門顧問;對內還是要坐大學這個board那個board,文理工商法醫懂的不懂的全部要管;隔三差五要北上神州,西赴歐美,在院校合作的戰國風雲中跑馬圈地。中大要開深圳學院,吃了甜頭,港大也不落後,馬上建立一個深圳校園,分一杯羮。莫說民望於校長是否如浮雲,校長在幹甚麼,同學十九都不知道,胡亂做幾張問卷,然後給校長打分數論功過,很多時候未許得當。出入達官貴人之間是校長的權力範圍,也是職責所在,好的校長和不好的校長,都這麼做。問題只在於校長在中間是為自己撈油水,還是實實在在為大學謀福祉。這關鍵卻是許多同學所忽略而又缺乏資料的。

嶺南大學的學生最有福,遇到陳坤耀做校長,跟學生的早餐會從不間斷。港大校長每天行程緊密,無法完成這樣一項壯舉(一個人輪流和一萬個學生吃早餐,慢慢等吧)。然而接觸雖少,可是歷代校長和學生相處,許多都不是高高在上的。戰後上任的賴廉士爵士(Sir Lindsay Ride),天生就是運動狂,木球、板球、划艇、田徑無一不精,一天到晚和學生在球場混,二戰時還組成英軍服務團,帶著港大醫科生深入廣西和重療支援中國軍隊,師生之間情誼尤似鐵血所陶鑄;首位華人校長黃麗松博士,一手小提琴拉得出神入化,從來不吝嗇獻技,八九十歲時出席高桌晚宴講座,興之所至便向同學借來樂器即席演奏,原以為拉的必為莫札特之類陽春白雪,想不到他鬼馬一笑,說要拉黎小田《人在旅途灑淚時》(人家都遷就到這地步了,別奢望可以聽謝安琪),全場都被這位老人家的幽默所打動。

鄭耀宗做校長的時候,跟學生的關係就不怎麼好。後來弄出個鍾庭耀事件,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湊巧碰到了百年唔逢一閏的狠角色張韻琪,學生會會長就歷史性地狠狠整治了校長一回,還間接讓他收拾包袱。現在的校長徐立之教授隨和親切,人前人後總是笑容可掬,也不擺架子。每年港大開放日,他總是身先士卒給訪客舀雪糕、通宵練習舞龍擊鼓,搞台慶似的。港大這幾年的國際排名穩居前列,籌款和院校合作連番告捷(看港大百周年校園和MBA課程就知道),卻沒有鬧出些什麼負面新聞(留意每年港大頒授的榮譽博士學位,你會佩服他們真會挑人)。事情現在辦得好,似乎沒有人覺得校長應佔首功;可假設事情搞砸了,卻沒有一件跟他脫得了干係。老闆醒目伙計開心,能不為港大感到深慶得人嗎?

2010/3/25

神聖號碼

91,何東。

93,利瑪竇。

144,大學堂。

82,聖約翰。

舍堂的門牌號碼,也是黃紅綠紫四舍最神聖的球衣號碼。

即使隊長也不一定能穿。穿起這件球衣,代表那人不但技術超群,而且心態和貢獻已臻典範,隊中地位無可代替。黃色的91、紅色的93、綠色的144、紫色的82,只要仍在作戰,就是場內外的希望,即使全隊崩潰了,也是唯一能繼續堅強站立的人。無關乎最終勝負,那件球衣代表的是數百人如一心的士氣,是隊伍的信心支柱,是所有期望的負託者,也是多年來無數傳奇角色背上和胸前的刺青。那些人被稱為―

精神領袖。

壘球場上的144,三年來每天練習投球三百次,右臂顯得異常發達,關節也因此變得不勝負荷,經常鬧毛病。睡覺的時候,身體一往右翻就劇痛不已,除了投球的迴旋揮臂動作,手幾乎無法從其他角度舉起。饒是如此,他依舊每天練習,因為他知道,成王敗寇的關鍵都在他身上了。每一次投球,就像把身上的傷痛丟棄一些,距離勝利的紅旗也接近一些。終於,在決賽那天,他令對手失落於詭變莫測的下旋球中,守住了一局又一局的分數。賽事結束,五局之後的比賽竟然僅僅是二比零。在一幀人聲鼎沸的完場照片裏,沒有人會忘記那個定格中被抛起的綠色人,全場布下了多少次完美守局。

曲棍球場的91,最後一次沖擊三年未曾戰勝的對手。在上下半場七十分鐘的賽事裏,人們只見那她左衝右突,勇猛如草原上的一頭悍馬。對方連續八次短角球,都在她指揮下化險為夷,自軍也靠她為重心策動了多次進攻,幾乎得手。雙方僵持到第六十九分鐘半,比數竟然還是零比零。眼看要進入加時賽,敵方控球者孤注一擲,在左上死角背對龍門運球時,忽然轉身全力一擊,球兒劃地而飛直入龍門,響板破網,一下子喚起了對方震天價喝采,也粉碎了何東的封王之路。哨聲一響,一眾女孩不自覺下跪失神,只有91號依然緊握球棍強忍情緒,指揮隊伍退場。三百人都崩潰了,只有她的背影巋然不動,彷彿在告訴對手:只要仍然有人穿著這件球衣,何東終有一天會再奪曲棍球場上的寶座。

棍網球場上,82與93的戰鬥永無休止。這一年,82寄身迅捷無匹的前鋒,陷陣如摧枯拉朽;93冥冥中自有感應,竟也挑選了擅長堅壁清野的後防,守備固若金湯。你攻,我守。你步步進逼,我處處設伏;你要先發制人,我卻後發先至。你侵掠如火,我不動如山。技與力,力與智,智與心,93與82每年總各自挑選一種身份對決。不論是82面對93,還是93面對82,他們每一代的較量,都有著一種隔世重逢的興奮:心跳、躁動、血脈沸騰、不戰不快。那遠不止是宿敵的相遇。球衣背後的吶喊,是信任,是信念,是鬥魂。磨練三年,只為今天。82與93,各自守護著背後的人,在對方面前,沒有退縮的理由,沒有不全力一拼的理由。

最後五分鐘,雙方依然賽和。那是本季的最後五分鐘,是那兩人身穿82與93的最後五分鐘,是兩人交鋒的最後五分鐘,也是兩人最後一次代表聖約翰和利瑪竇的五分鐘。

是甚麼驅使兩人超越一切極限地相搏?勝利?榮譽?兄弟?

還是,為了無憾?

2010/3/10

學會飲酒

在大學最惹人鄙夷的一幕,不是熱戀中的大男孩跟女友在校園激烈擁吻,不是下午兩點半還有人裙拉褲甩睡眼惺忪的奔向課室,更不是一群少不更事的黃毛小子裝大人為五區公投和反高鐵大聲疾呼,而是在高桌晚宴前的短敍中,一位西裝筆挺的英氣小伙子,對侍應奉上的那隻用小高腳杯盛載的些利酒略一沾唇,然後扁著嘴伸手掩唇,像喝了廿四味涼茶般耍手擰頭說:「咦—咁難飲,我唔要喇。」

即使是拔尖生,都已經十八歲了,連香甜似蜜的些利也抗拒?太惹人笑話了吧。香港學生高分低能的例證之一,就那些在爸爸媽媽的庇蔭下長大的精英,除了從小被灌輸「努力讀書」四個字,也半買半送的植下了很多奇怪的根深蒂固的意識,例如—喝酒是不對的。寶寶啊,喝酒對身體有害,年輕人酒後會亂性,十多歲就品嘗酒精多半不是好東西。你看街上的紋身叔叔和《富貴門》裏的荒淫大款,無論拿著的是啤酒罐還是紅酒杯,不都是壞東西嗎?於是這些聰明又可愛的小東東長大以後,即使踏進大學校門,依然滴酒不沾,意志力跟唐三藏可爭一日之長短。部分比較「生性」的,知道要打入名流攀龍附鳳搏上位不容易,於是頻頻參加所謂「Wine tasting class」學「品酒」,好等日後除了沙紙一張,尚有秘密殺著,隨時突圍而出。

連飲酒都可以道德化與功利化地抗拒和接受,這個年頭的小精英不枉教統局前幾年呼籲大家「求學不是求分數」。飲酒,本來就是一件樂事。從潮洲打冷店的一公升裝藍冰啤酒,到聖誕舞會上摻了絕對伏特加或黑牌威士忌的cocktail,再到Reunion Ball上交映生輝的勃艮地和博爾多紅酒,都是助興之物。你喜歡那種環境,願意跟那個場合的人聊,樂意在那裏分享你的故事,酒就能為剛到場的你暖身,也能讓暖身後的你更投入。除非是酒精敏感,否則抗拒飲酒的人,多半裝純潔無邪,沒幾分情趣;除非自幼受熏陶,否則二十出頭而好像對酒頭頭是道的人,十九舢板充炮艇,扮晒野多於真愛好。

本來「品酒」這詞語,就是矯揉造作的四不像。中國人幾千年來沒有說甚麼勞什子品酒的,酒就是用來「飲」的。「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是三國時代的反吸毒宣傳;「有酒不肯飲 但顧世間名」,是陶淵明給那些裝清高滴酒不沾的人的一記耳光;「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中學老師給學生講了八百年的唐詩,但本人深切懷疑他們對這兩句的體會不到位;「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鞚,斗城東。轟飲酒罏,春色浮寒甕,吸海垂虹」,氣勢恢宏而不鄙俗,宋詞中言劈酒嘔吐者,無過於此。中國人飲酒飲了幾千年,洋鬼子來了,忽然變成了「品酒」,看似附庸風雅,實則邯鄲學步,夠不著別人的瀟灑,又失了自家的真率,不東不西,結果喝得不是東西。

喝酒是不能上課的。一切編進了教程,還有意思嗎?又不是立誓當紅酒之達人,七十多元一本的《弘兼憲史葡萄酒入門》圖文並茂,足夠有餘;想學飲酒禮儀,自己上網看個大概,然後到一兩次大學晚宴上偷偷模仿就像樣了。紅酒以外的大千世界,更不可能編訂作範文:日本人喝清酒也看濃淡,喝威士忌老愛加水加冰,喝燒酒則摻大量熱水;韓國人喝的也是燒酒,卻絕不加水,倘若混入另一種「百歲酒」,則風味百倍;中國的黃酒白酒本來各具優點,可惜包裝糟糕,拼酒成風,重新發揚中華飲酒美學不啻一場民族復興之旅。還有世界各國的美酒土酒奇酒怪酒,不是自己親自品嚐體會,一點意思都沒有。

沒有品酒這回事,卻不能沒有酒品。被人稱得上「會喝酒」的,除了酒識和酒量,最基本也最重要的,還是酒品。有些人喝得有兩分酒意了,乘著氣氛給旁人毛手毛腳,或者濫用酒能助興的功能,把話說得不三不四,那跟踢足球打踭勾腳出口術一樣,是該罰紅牌黃牌的;喝得爛醉如泥,要嘛做好心理準備橫屍街頭一夜,要嘛留下一口氣給自己回家,別要人替你擦屁股,把你從酒吧或食肆像剩菜般打包送回家。大陸的政府幹部沒有一個不會飲酒的,民間流傳說,最高領導人的龍椅爭奪戰中,酒品是最後一關,概作為十三億人民的頭兒,稍一不慎酒後失言洩露機密,傷害了祖國利益,這筆賬委實不知找誰算去也。兩小時的品酒課,連在薄扶林道般咸道都見不得人,小精英們日後要北上神州再縱横天下,不容易啊。

2010/2/25

HKUSU runs SAP

言之鑿鑿地講了許多港大學生會的事情,如果我說我其實沒上莊,恐怕要被各位用臭蕃茄擲至重傷。是的,鄙人一年級時已經是港大學生會幹事,履職體育聯會會長。

為什麼想上莊?一年級的我並沒有想很多,只覺得能夠自己搞活動很好玩,於是開始到處看看有甚麼學會值得參選。可是從文學院學生會、舍堂學生會到辯論學會,我總是不太感冒。直至有一次聽到體育聯會,我知道我找到了。

體育聯會是學生會旗下最大分支,總領二十三個體育學會(聽說現在已經是二十四個),會務包括統籌每年四百多場校內的舍際和院際體育比賽,與中文大學合辦兩大體育節,及與澳門大學合辦港澳體育節等;日常行政則包括監管體育學會運作,與港大體育部磋商大小事務等,聽起來相當有趣。

更何況,體育聯會會長在學生會有著足輕重的地位。其實其他大專學生會都設有的「體育幹事」,然而別人一般只有一個人一雙手,很難做些甚麼,真正的工作基本都交給體育部職員辦理;港大學生會因為體育架構特別龐大,於是這位「體育幹事」自己也需要另組內閣,自立門戶。一百一十個屬會中,所有頭兒都只能叫「主席」(Chairman),只有四個能稱「會長」(President),分別是學生會(Students’ Union)、體育聯會(Sports Association)、文化聯會(Cultural Association)及學社聯會(Independent Clubs Association)。拜校內熾熱的舍際比賽所賜,每年的體聯會長都備受注目,人稱「SAP」(Sports Association President),與學生會會長「SUP」(Students’ Union President)僅一字之別。如果閣下再知道張永霖、楊森與更多賢達都曾是體聯會長的話,應該會明白為何它對一個渴望發揮所長和被認同的一年生如此吸引了。

想做是一回事,有沒有能力做又是一回事。參選並不是擺家家酒鬧著玩的,從組閣開始,到搜集資料、請益前人、準備政網,只有短短幾個月,對於從來沒有活動經驗的我來說,實在很揠苗助長。

而且,我還要比莊友學得更快更多,才能演好會長的角色。有一次,我向當時即將卸任的學生會內務副會長請益會長之道,他便隨口問了兩個很基本的問題:一,學生會的職責是麼?二,做會長的首要條件是什麼?

我啞口無言,甚麼都沒能回答上。也就是說,我依然對做會長感到茫無頭緒。

那位副會長並沒有責怪我,而是諄諄善誘的給我答案:學生會屬會功能各異,但性質離不開「領導會眾」(to lead)、「服務會眾」(to serve)和「代表會眾」(to represent)三項;會長要做得好,首要條件是有「眼界」(Mission and Vision),能極目千里,看到宏大願景,絕不能是瑣瑣屑屑、見木不見林那種人。這幾句話,於我受用無窮。

好不容易準備好一切政網,我和我的莊友便開始闖第一關—諮詢大會(Campaign)。港大的諮詢大會是出了名的變態,一個內閣接受諮詢,可以動輒是連續幾十小時不眠不休,美其名為鍛鍊意志,實則非常缺乏效率。幸好這種奇怪的風尚在我那幾年開始收斂,像我的諮詢大會就不過十三小時,分兩天晚上進行,過程一切順利。

一般來說,諮詢大會之後就是投票的日子,內閣在沒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幾乎必定當選。正當我和莊友們以為能夠高歌猛進大展拳腳的時候,想不到意外還是發生了。

體聯內閣由體育學會在體育評議會(Sports Council)中投票選出,上屆幹事也會在同一會議中卸任。各體育學會和我們上屆幹事關係很僵,於是計劃在該會議中提出不信任動議(vote of non-confidence),把即將卸任的體聯會長彈劾下台,結果形成內閣和學會的拉鋸,造成多次流會。雙方曠日持久的對峙了近四個月,甚至即使請來法律學院教授做法律諮詢,依然無法調解。我們夾在中間,一方面在每次收到會議通知時「邀請」各評議員時到達,一方面又名不正言不順地按原本的政綱工作,直到八月,雙方大概都厭倦了這無聊的拉鋸,我們才在經歷六次難產後的第七次投票大會中上任。

2010/1/29

裁判之槌

學院政治背後,是一套議會民主的遊戲規則。學生會是一個學生自治組織,一切權力來自學生,但學生不可能事事以公投決定,因此需要選出幹事會(Executive Committee)負責日常運作;幹事會權力來自公投,受到學生制衡,但學生不可能時時召開全民大會,因此需要一個評議會,由學生代表行使權力,情況有如行政、立法之關係。

港大學生會擁有不同級別的評議會,負責監察各級屬會的運作,而最高級別的學生會評議會(Union Council),擁有僅次全民大會的權力。但凡學生會有重大決策,必須獲得評議會動議通過。換句話說,凡是新聞報導上看見港大學生會發表聲明,基本上都不是學生會會長隨便說了算的,而是經過評議員審核,在評議會上動議通過的。

學生會稱自己的議會制度為「西敏寺制」,指其仿效英式議會,學生會幹事同時是評議員(Councilor),擁有投票權,約佔三分之一議席,其他評議員則來自各級屬會,也有普選評議員(Popularly Elected Councilor)。事實上,「西敏寺制」只是一種美麗的比附,不能求義過深,學生會評議會與真正的議會的精密程度相去甚遠,但它代表了一種態度,代表學生懂得太極生兩儀,自我衍生出行政與監察兩股力量,並分別以學生會會長(Union President)與評議會主席(Union Council Chairman)為代表。香港教育學院校長、行政會議成員張炳良教授,就是一九七五年的港大學生會評議會主席。

在學生會的會議常規 (standing order)內,評議會主席的席次高於會長,以示評議會地位高於幹事會。評議會主席有時候比會長更孚眾望,兩者有如美國總統與眾議院議長經常較勁—強如克林頓,當年也在共和黨的眾議院議長金希治(Newt Gingrich)窮追猛打下吃了不少苦頭,國內人氣更一度遜於後者—學生會會長以識見為重,於會務運作未必熟悉,有前無後打死罷就的情況並不罕見;評議會主席則多由持重的資深評議員出任,精通學生會大小章程,身兼元老與管家特長於一身。主席手上的議事槌,就如包青天的驚堂木一樣,在評議員口水多過茶說到離題萬丈的時候,響噹噹的那麼一敲,把大家的魂魄從火星遠召回來;幹事會提出的大小議題,需要主席通過才能進議程;各級屬會的年度報告,也必須上呈主席,確保格式無誤後,才遞送議會討論。

我曾經翻閱議事廳(Council Chamber)內保存的歷屆評議會會議紀錄。這些古代文獻,編年為記,用厚重的燙金綠皮封面釘裝好,大概從戰後至今,不曾斷絕。會議紀錄多為手抄本,仔細閱讀下,幾乎可以從墨迹與霉薰間,重現每次辯論的情景,在主席的一聲聲「order」與「motion carried」之下,數十年來大學生的取態不斷微妙轉變。然而學生會可以政風多變,屆與屆殊,評議會卻始終如一,綱紀常在。動靜相濟,半世紀多的奧妙平衡,關鍵就在一隻小小的檀木槌。

2010/1/19

他的手

選男友,不要只看他的臉是俊是醜,長得是高是矮,他的一雙手,永遠最誠實,最能告訴你他是個怎樣的人。

男人的手,在考場運筆如飛,在球場指揮進退,在酒肆觥籌交錯,甚至在作坊剉木敲釘,在工地扛沉負重,粗糙並不要緊,但不能不整潔。他一雙手,一天到晚污漆嗎黑,指甲縫滾了一層老泥,手心泛起一陣詭異油光,似乎吃完肯德基吮指炸雞沒洗手,隨便用紙巾抹抹就跑去做lab,混和手汗發酵兩小時而成。別看他一面獷悍,出入時呼兄喚弟,就以為他是喬峰,這種人有嚴重先天性麻甩症,十年後江湖落泊,只會淪為茶餐廳裏口沫橫飛的一個裘千丈。另一個極端,是手看起來精工細琢,比女人還嫩白細亮。同是詭異的亮澤,他指甲上的可是名貴甲油。跟他聊起護手,他還能接下去嘮絮嘮叨哪裏有hand spa特惠。除非你打算找個異性姊妹,否則還是避之則吉。

觀感只是第一關,有機會的話,跟他握手,或看他跟別人握手,一下已能猜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伸出手來軟弱無力,握起來像捏著條半死章魚似的,其為人要非怯懦自卑,就是陰濕險惡,令人由心厭惡;握手時大力搖晃,久久不放手,甚至雙龍出海把人擒住不放的,必定圓滑世故,甫相識即表現出過份熱情,像個只有奶油的蛋糕,教人膩滯;跟異性握手時,在人手背上那隻拇指不安份地游移,兩隻眼還賊忒忒的朝你端詳,這種人居心叵測,與之獨處極度危險,勸君走為上著;伸手時手心微微向上,相握時溫厚結實,稍一用力隨即放手,這種人開朗自信,頗有涵養,是個值得認識的男人。

縱使已經郎情妾意,在那個兩人從朋友到情侣的關口,他雙手又如何配合一腔心事,向你表白?是無語的盈盈相牽,還是突然的從後擁抱?都是電視劇的老調調兒了,不是顯得初戀無知,便是失諸賣弄激情。同樣無聲勝有聲,體貼的他應該留有一著,只在這個時候用。在論文死線前夕,他半夜為你端上一碗熱騰騰的公仔麵。在飽嘗一頓愛心之後,他說你應該鬆弛一下,叫你在椅子上坐好,然後替你按摩。

平日老愛裝酷的他,想不到竟學得一門好手藝。他手心輕抵你後腦勺,兩隻中指與無名指按著你太陽穴徐徐打轉,瓦解了萬卷真書積壓而來的暈眩;然後一手托著你前額,一手緩緩而下,中指和拇指在你頸椎兩旁畫圈,軟化了低頭閱讀而來的僵硬;接著兩手一分,在你肩上仔細揉搓,寸土必爭,消滅終日不動而來的痠痛。你漸漸迷糊,只感到他又一次從太陽穴到頸椎到肩膊按摩,像撫摸兔寶寶一樣溫柔。

「舒服嗎?」他的聲音令你有一點點觸電。

「嗯……」你一臉滿足。

他雙手輕輕滑落,替你雙臂按摩。

感到像快要被抱住的樣子,你心如鹿撞,腦裏滿是胡思亂想。

你正自個兒意亂情迷的時候……

他放手了。

是的,他放手了。

「??????」

「好啦,按摩完畢,你繼續努力吧,我‧走‧囉!」

「!!!!!!」

只見他蠱惑一笑,把碗筷收拾好,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房間。

「!@#$%^&*()」這一刻,你甚麼論文都寫不下去,只想在鍵盤上狂敲Shift + 1234567890這組符號。

2010/1/2

超級麻甩無聊不思議事件簿

舍堂生活,實在有太多搞笑回憶。以下插曲,以訛傳訛有之,空穴來風有之,事出有因、查無實據有之,真人真事有之,總而言之,本文看完過把癮便算,請勿深究。

事件一:男生宿舍內,由於甚少女訪客,宿生們一向豪邁奔放,起居衣著習慣無拘無束。豈料某年開學不久,一位新人帶同親愛的媽媽趁周六到宿舍遊覽,剛巧經過門口的大仙碰見他們,大驚失色,立即奔向中央廣播系統作出以下呼籲:「各位Hall mate,各位Hall mate,一位新人正帶他的家長進入宿舍,請大家立即穿回褲子。重覆、重覆……」

事件二:仍然是男生宿舍,宿生們的衛生情況惡劣非常,髒衣服太多忘了洗、乾淨衣服不夠用有如家常便飯。至於內衣褲不夠用的時候,有人選擇真空上陣,也有人選擇用非常手段把自己的內褲弄乾淨,那就是:先在廁所把內褲用手洗好,然後進厨房,用微波爐高溫三分鐘,把那條小可愛「叮」乾……有一次,一位男生馬虎地把內褲揉成一團丟進微波爐,結果三分鐘後,一條又乾又濕的三角新鮮出爐,無巧不成話,在那關鍵位置上,竟還留下一塊齷齪的烤焦了的痕跡……更匪夷所思的是,正當這位男生拿著內褲從厨房走出來,另一位男生正準備拿一盒「叮叮燒賣」走進去……

事件三:女子宿舍規定,周一至周五謝絕男生進入,只有周六周日部份時段才能通融。有一次,一位男生趁周六下午進該女生宿舍探找朋友(只是朋友,不是戀人),豈知一步入電梯,即感到周身唔聚財,四周女性均對他投以奇異目光。好容易等到電梯開門,男生正準備出去,卻見迎面一位女生,一見自己即不住顫抖,忽然張口大呼:「男、男、男、男人呀!!!!!」只聽得「啪!啪!啪!」之聲不絕,男生還道一眾閨女爭相關門,豈知轉頭一看,才知原來是走廊兩旁女生紛紛開門探頭張望,狀似發現羅茲威爾。男生不知該窘困還是該自豪,只得快快找到那位朋友,然後鑽進房間裏。

事件四:男女生宿舍迎新前夕,某樓主突然劈炮唔撈兼退宿回家,一眾兄弟遭逢鉅變,都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逝者已矣,經過嚴肅討論後,大伙兒決定再推舉一人出來做樓主,但又沒有人敢自薦接這燙手山芋。突然,當中一位最德高望重者消失蹤影,直至第二天早上,樓內出現了一句字體剛猛遒勁的留言:

「我不入地嶽(獄),唯(誰)入地嶽(獄)!」一眾兄弟感動之餘,卻無法阻止一種由心而發的爆笑感……

事件五:男生忙了一整天,準備炮製一席豐盛的夜宵給大伙兒。由於晚上要練習,於是他拜托一位女生替他看著一鍋白果腐竹雞蛋糖水。深夜,大伙兒稀里嘩啦吃得不亦樂乎,特別對那鍋香甜醇厚的白果腐竹雞蛋糖水讚不絕口。男生沾沾自喜之際,卻發現女生飲食如常,就是沒碰那鍋糖水。於是問道:「怎麼?不試試自己的手藝嗎?」

女生耍手擰頭答道:「不、不用了……」

「唔?有問題嗎?」

「也……不算啦!只是剛才你沒蓋上鍋,我來看火的時候,不知怎的掉了一隻巴掌大的蜘蛛進去……我已經馬上把牠弄走了!沒事的!沒事的!你看大家不都吃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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