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9/10

五族野郎

「我地係一樓五族山房,英文名Home of the Adventurers我地樓係由五個族組成,分別係Anglo SaxonsApachesNormansVikings和女真……如果閣下看得一頭霧水的話,別擔心,你的智力完全正常,因為當我第一次搬進聖約翰學院住這層一樓的時候,以上的樓介紹也令我涼汗不止。

如果舍堂是港大的次文化,那麼「樓」就是舍堂的次文化。舍堂之內,每層樓就像一個主題公園,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些樓文化的來源有跡可尋,像聖約翰的十層樓,有一層叫「梁山泊」,眾兄弟就按《水滸傳》叫甚麼
天孤星花和尚地煞星鎮三山之類;另一層叫「仙女之家」(Elysium),女生則按希臘神話封為「希望女神」(Goddess of Hope, Spes)、「勝利女神」(Goddess of Victory, Nike)等;可像我那層五族山房,搞來幾個游牧民族,然後把兄弟分配進去,就很莫名其妙,如果再讀到我們的樓訓「趙完鬆、向上爬、阿媽閙、差人拉、警察黎、be a man的話,各位恐怕還要人仰馬翻。

如樓訓所示,一樓生活確實很無厘頭。
St. Johnian在外拼死拼活,回到樓裏,才能像獵鷹歸巢一樣稍事休息。一群大男孩嘛,沒事幹就會找些麻煩取樂:冰箱壞了,空著待修,我們想知道那些個子小的兄弟是否「能屈能伸」,於是七手八腳把他弄進去;有人戀愛了,兄弟們為表恭賀,把他的房間佈置全數拆毀,在電梯口「重建」成一模一樣,然後交給一對新人自己善後;內褲用完了,到兄弟房間不問自取,想不到在脫光光洗澡時東窗事發,復仇大戰隨即展開,兩人赤條條的從浴室摔跤摔到厨房,肥皂、洗髮水、潔面乳滿身都是,娛樂了在旁拍片看熱鬧的一眾好事之徒;美工高手把厠紙擀成一塊印度烤餅,灑上大量蒜蓉、塗上厚厚的牛油、還混進自己的腋毛,放到微波爐裏烤得香氣四溢,然後佯裝看電視,看看有誰不虞有詐,真的跑去拿來吃(結果,我就不幸中招了……)。就算從前多敦厚木訥,在這裏待三年之後你都必定學會一身找碴的好本領。

我們很無聊,但別以為我們不事生產。稱得上
Home of the Adventurers,我們總不乏來自五湖四海的奇人異士,只要願意敞開心扉,自然有人和你分享心裏那疊二十年的日記,讓你看到各種活法,帶來很多啟發。我的同年仙裏,有一個在十八歲時發起中學生聯盟、年組織中學生參加七一大遊行的,此人不但對社會改革充滿熱情,還是個辯論高手;另一個善辯的同年仙,現在做了政務官,為人犬儒,當年最愛跟他唱反調。這對活寶一個怒火街頭,一個官不溜秋,吵起架來,都旁徵博引,字字珠璣,其舌燦蓮花之處,比聽陶傑《光明頂》更精彩。運動員就更多了,我四年級時,香港標槍王于子猇和香港蛙王王俊仁一個住我左邊、一個在右邊,有天他倆站在我房間外閒聊,聊到參加零九東亞運的時候,兩人忽然略帶感觸、又不無得意地恭維對方一句:「你真的很棒」。兩個少年英雄說話咳金唾玉,酷到不行,令我也忽然很想衝出去揍他們一頓。然而作為他們的鄰居,我承認自己不能像他們一樣,天天清早五時起牀練水、花三小時扛啞鈴,以及忍受味同屎尿的肌肉奶粉。現在他們一個在貝爾格萊德世界大學生運動會破了香港紀錄,一個到河北保定潛心練槍。沒有堅忍不拔之志,挺不過這種日子。


還有,只讀了一個學期的新丁,忽然受到感召,要停學一年到印度做義工;行將法律畢業的大仙,厭倦了玩章索句,跑去當空中少爺,還被電視台發掘當上藝人;闊別多年的舊生來訪,寒喧之下才知道他原來剛結束在巴拿馬運河的工作;走廊盡頭的導師房間,二十年前住了一個叫梁偉文的填詞人,憑《吸煙的女人》一炮而紅,人們都叫他林夕。在這裏,我嗅到一個個努力創造夢想的人的氣味。


在家中是獨子,早把一樓兄弟視如手足。一年級升仙的時候,是一樓大仙把我鍛鍊成銅皮鐵骨,手把手向我傾囊相授;到我稍為年長,又是我親手迎接每一位新兄弟,盡心培育他們成材。四年來,我醉,他們把我從街上撿回來;我錯,他們罵我比誰都狠;我戰,他們永遠在我背後;我跌倒,他們把我拉上來。在五族山房,我度過了有滋有味的四年,吵過最狠的架,說過最豪邁的話,習慣了不同的汗臭,學會在鼾聲中酣睡,體會最不羈的輕狂,彌補了家中無伴的遺憾。離開聖約翰那天,挑了個清早不辭而別。回到家裏,卻發現背囊裏塞了一個小本子,是他們親手做的紀念品,封面是我們二十多人在田徑場上的大合照。一打開,只見得八個字,眼睛就濕潤了―


一樓兄弟,一世兄弟。

2009/8/15

鬼鬼鬼鬼鬼

以下故事真的很恐怖很恐怖沒錯,可能令讀者不安,心血少者敬請留意。

港大靈異事件一籮籮,新生從剛入學時聽師兄師姐繪形繪聲的敍述聽得毛骨聳然,到自己三年級重複第五十八遍時味同嚼蠟,真箇是比課本還爛熟於胸。從淒美婉轉,到駭人聽聞,到無聊白痴, 此類鬼故可稱為港大人的另類集體回憶。以下之鬼故事大雜燴是在下聽過而較有印象者,為保護新入學的預科畢業生免受不必要之心理陰影,姑列之於下,以為鍳戒。

說港大鬼故事,當以荷花池為起點。荷花池位於鈕魯詩樓與邵逸夫樓之間,現在池邊小橋道徑整齊平坦,加上近年有正襟危坐的國父銅像鎮守,固然不似鬧鬼之地。然而數十年前的這裏可是爛地一塊。話說很久以前,有位富家千金跟窮書生相戀了,不料被女家發現,要捧打鴛鴦。一對小情人約定在某月日私奔,當晚女生先到,在荷花池邊等候,豈料相思既久,女生可能有點營不良,竟忽然一陣昏厥,掉進池裏。池裏蓮根盤纏交錯,女生在水中愈是掙扎,愈是動彈不得,就此溺斃,香消玉殞,屍體還浮不上來。男生來到不見女生,還以為女生悔約。過了許久,直至池裏腐臭難當,女生之死才被發現。此後有人傳聞,每年到那個私奔的日子,一縷幽魂便會出現在荷花池邊……唉,問蓮根有絲多少,蓮心知為誰苦……

荷花池旁邊是鈕魯詩樓,鈕樓詩樓第十層有一條橋與旁邊的圖書館相連,剛好處於熙來攘往的中山階和中山廣場上方。聞說有一年,一位女生因成績問題自尋短見,從鈕魯詩樓頂層一躍而下,身體降落在中山階上,頭顱卻因墮下時在天橋上掛了一下,結果身首異處。可是當救護人員到場後,在天橋上卻只見血跡,不見人頭。此後傳聞,當你晚間在中山廣場向上望,便會看到那個消失了的人頭……一年級萬聖節的深夜,我曾經身痕地向那橋喊道:「喂,你的頭怎麼不出來啊?」結果回去害怕得翻來覆去睡不著=_='

校園旁邊的鄧志昂樓,曾是中文系學生的上課地點,但現在已經作為港大亞洲研究中心,平日人跡罕至,加上滿佈缺乏修剪的高喬矮灌,氣氛顯得格外陰森。在般咸道玄牆青瓦的中式大門上,學院的英文名字奇怪地出現了「The 『V』niversity of Hong Kong」的字樣。有人說,校方多次想換上「U」字,可是怎麼黏也黏不上去,只好由它「Vniversity」下去。真不知道這個故事是哪個孤陋寡聞的混蛋想出來的。把「U」寫成「V」由古羅馬人開始,因為「U」字雕鑒困難,而「V」字只兩條直條就搞定。後世為了附庸風雅,便依樣畫葫蘆起來,就像中國人偶爾會用篆體寫書法一樣。只要有去過博物館,那些中世紀的展品的「U」字都作「V」字寫。這樣都能叫怪談,給我找到那作者的話,哼哼……

以上的鬼故只是道聽途說,但有一個非常著名,甚至已經登上坊間鬼書的故事,可和我有著切身關係,那就是「聖約翰三口棺材之謎」。

聖約翰學院最初只是一幢式大厦,到七十年代才開闢附近山地增建新翼。據說當年開山打地基的時候,工人挖出了三口空棺木,一大、一中、一小,而挖出棺木的位置,正是日後一樓五族山房的3021號房。新翼建成後,3021號房幾年內死了兩名體育健將,剛巧身形是一個大碼、一個中碼。大仙們認為此事與棺材之詛咒有關,既然大、中棺材都有人躺進去了,為了不讓兄弟再有犠牲,把剩下的小棺材填滿,便訂立了不成文規矩:3021只能住大塊頭,或完全不碰運動的小個兒。後人遵奉此例,日後果然相安無事。小弟發育良好,無緣列入小個子行列,於是當仁不讓,在三、四年級時住進3021,不但不覺得有何不妥之處,反而感到身心舒泰,愈住愈喜歡。現在3021的衣櫃裏還有我的簽名,以作留念。

當然,坊間鬼書為了打圓場,想出了一個情理之內、意料之外的結局:高個子住進去了,可是有一天遇上交通意外,下半身被輾得血肉模糊,屍首剛好能放進小棺材裏面……

大吉利是,啋過你把口,呸呸呸。

還有一個叫「豬皮鬼」的故事,恐怖程度冠絕群倫,據說一生人只能講兩次,否則豬皮鬼當晚會來找你。我聽過了,怕得好幾晚不能入睡,有興趣的自己找知情者講你聽。

2009/8/11

莫怪港女

港男一無所長,港女事事挑剔,如此陰陽錯逆惡性循環,勢成新一代特區雌雄定位,齷齪笑料一大籮,羅曼蒂克交白卷,永無休止的鬧劇,正在無日無夜處處公演。

港女誕生,是香港過去半世紀經濟奇跡的一件小小副產品。幾十年前的港大女生,如非出身大戶,則為書香世代。她們的父祖輩,不是出身閩粵的買辦世家,就是縱橫江浙的租界人物,因規避神州戰火而倉皇南渡。不必待上學,千金小姐們自幼即薰染於嶺南文風與五四學潮之中,熟讀唐詩,亦曉西琴,一手揮筆墨,雙足踊芭蕾,那是一脈名喚「家學淵源」的遺傳;在那階級流動性尚低的年頭,社會上另一端的女性是絕倒於寶珠與芳芳婥約丰姿下的工廠妹,沒有生為淑媛的天命,卻以勤勞的一雙手,以塑料花與小圓珠編織出香港輕工業的一道早春。

後來經濟泡沫出現,股市樓市翻了又翻,一夜暴發的神話如雨後春筍,普羅大眾的生活亦節節改善。上一代知道搵食艱難,自己能魚翅撈飯,對兒女自然亦一個勁兒的提供物質,寵愛得如掌上明珠。女兒明明是灰姑娘出身,都當成白雪公主。好了,下一代不知民間疾苦,自出娘始已茶來張口衣來伸手,揹LV,穿Gucci,塗Chanel,打開雜誌看的是Comme des Garcons的秋季新品,生日要收Tiffany blue box。青春少艾那麼一站,看起來倒是活脫脫一個千金小姐,可是你問她們雷利耶夫是誰,她們會答是否車厘哥夫的朋友;你再問她們聽不聽馬友友,她們會說還是王力宏比較靚仔。乖乖龍的冬,原來千金小姐也有A貨,還不必大老遠的跑到羅湖商業城。

大學學位也要增加了,於是,只能容納一百多人的何東夫人紀念堂,不得不勉強擴建為五百人的大厦。量變則質變,好端端一瓶醇厚圓滑的Merlot,你硬要把它摻水開成一桶利賓納,那是何等滋味?如此煮鶴焚琴,舊生們除了拍一齣電影來一樽還酹江月,亦別無他法。會考9A10A、高考5A6A試場獵人當然還是盡入吾彀,但這中間日漸消褪的底蘊,卻是無從量化的。

本來暴發新富,也不一定代表沒有氣質教養。那位一年半載前險些擊倒前玉女掌門人的內地交流生,不亦生於海南一小戶乎?但為了令浪蕩才子拜倒其石榴裙下,變身動力也就源源不絕。可惜的是,香港新一代男士的鑒賞能力,程度也就止於在動漫節展開殊死惡鬥的一眾o靚模,以及對著報紙上那個1:1吹氣抱枕流口水。既然大學裏的男同學也不過是手拎《忽然一周》而非《時代周刊》,最有深度的話題也止於恒指重上二萬點究竟該短炒哪個冧把,手持一個2nd low degree,為一份起薪點兩萬的offer洋洋自得,對國際大事卻茫無頭緒一額汗。面對這樣的廿一世紀港男,女生們又何苦過份增值自己,徒惹他們自慚形穢?

因此,廣大的男同胞啊,莫要喋喋不休的諷誦那些港女笑話了,一根指頭對著人,三根指頭對著自己,這只會令你顯得渺小猥瑣。明明是社會精英,卻自甘淪落出一副小男人心理,那就別埋怨身邊的女生為何so mean to you。假如有一天,你在蘭桂枋碰到那個總看不起你的她,卻對著一個風流倜儻的他如小鳥依人,你就會明白,港女,原來跟上梁山一樣,是被迫出來的。

2009/8/2

新生資訊日

箭藝學會排出良弓硬弩,舉行拉弓遊戲,尋找下一個百步穿揚的神射手;

動漫聯盟找來大胖子身穿lolita,派發漫畫優惠,性感得要命;

經濟及工商管理學會一身商務裝扮,努力推銷二千元的入會package,童叟無欺;

日文學會的和服美少女出陣,以電眼轟擊新人,接近十萬伏特;

利瑪竇穿著爛撻撻的T恤牛仔褲,高聲大呼「你今日搏盡左未?」,等待麻甩者臭味相投;

聖約翰發動優雅攻勢,雕塑般的模特兒盡展魅力,走到哪裏都像行天橋;

還有其他各式各樣的叫賣說唱,這簡直是個學生會大閱兵,比趁墟更好玩。

儘管一百一十多個屬會性質各異,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特徵,就是需要每年招收新會員,以確保來年有足夠的人數和錢數,支持自己的發展。因此,所有屬會的周年計劃在八月份必然有這麼一項―「新生資訊日」(Information Day,簡稱I-Day),也就是聯招放榜後,學生到大學註冊的日子。在那幾天,對大學生活充好奇、對師兄師姐無限敬仰的新人將全部到齊,跟港大作第一次接觸,那自然是屬會向這些白紙招手的最佳時機。

在校方而言,其實新生只要領取註冊資料,到所屬學院報到,再拍個照做學生證甚麼的,一切就完了;可是對學生會的老老嫩嫩而言,這才是遊戲的剛始,一場全校的周年大戰,在盛產汗水的八月準時展開。

為免三千新生的人潮迫爆港大,資訊日一般分為兩至三天。雖然只是短短數天,籌備過程卻幾乎需要半年。從學生會派人與校方確認資訊日日期開始,到與學院辦公室安排場地,給新生發通知信,與所有屬會定期更新校方安排,分三次抽籤分配大至巨型壁報、小至桌椅剪刀的一千多項物資,還有數之不盡的正式與非正式會議,那是一個化整為零再化零為整的過程。屬會按校方與學生會的遊戲規則各行其是,校方跟學生會又要按各有所需的屬會調整方案,一來一往之間像探戈一般,你想轉左,我偏要行右,在優雅表情與婉轉措辭之間較勁。

溝通協調只是前奏,真正的仗還在正式那三天。除了學會之間的較量,還有那些突然出現的岔子:校方安排的拍學生照的攝影機故障了,新生為此大排長龍,又熱又渴,未到學生會已經鼓譟不已;颱風無聲無息的來了,一刮就是烈風,廣場內六十多個攤位一夜之間東歪西倒,鐵枝搭建的棚架都被吹翻,第二天早上把所有人亂成一團;內地生突然來到,要登記註冊,可是發現註冊點沒有他們資料,於是大鬧會場,以為自己被騙了,幾經查證他們才發現搞錯了日期,內地生和海外學生的註冊日原來在兩星期後……總之驚喜連場,多過吃出奇蛋。

資訊日前幾天為了搭建攤位,已經不眠不休一兩天;資訊日期內,又是不眠不休的三天;資訊日後幾天,一般娛樂新人的體驗營,更加是不眠不休四五天。前後加起來十天八天沒睡,絕對是透支生命的一項任務,同學們卻總是樂此不疲。也許不止為了學會,也為了令新人有個愉快的開始吧?

2009/7/28

男生,請升呢

港女當道,向低質素雄性生物宣戰,評頭品足吹毛求疵毫不留情,沒錯很是討厭,但每次看見校園內一眾不長進的男同學奇形怪狀,心裏也不禁說聲活該你們受此屈辱。拜託,不是能站著上廁所就代表你是男人。「Where boys become men」不止是Riccian的專利,進了大學,在決定讀書住Hall上莊拍拖兼職的優先次序前,請記得先把自己「升呢」成一個男人。

凡是男生,在中學幾乎無一幸免沉溺過在動漫電玩上,但高考過後,請盡快戒掉這毒癮。校園第一令人深痛惡絕的生物,就是電車男。他們夏天愛穿藍綠格仔短袖恤衫,及膝泥黃色短褲,腳踢一雙乳膠涼鞋,揹一個脹滿的背囊,下面掛著水壺,肩帶還緊緊收束,帶來很好的護脊效果。他們五官未必長得醜,卻肯定不修邊幅,結果正負得負―頭髮終日不梳理,右腦後勺突兀地有一翼翹起;臉上滿是黑頭,毛孔像卡塔爾和阿布札比一樣蘊藏豐厚油脂;鬍鬚終日不刮,在唇上兩邊老鼠般齷齪地露出。別以這身世是家境貧寒所致,他們家裏可擺滿了涼宮春日和零波麗figure,PS3、XBOX360和Wii也全部齊全,然後一天到晚沉醉在那些平凡男主角被九個絕色美女包圍的宅男動漫中,在幻想裏逞自己無窮之慾。這種人堪稱男人光譜上黑暗之極端,不但有礙觀瞻,還桎梏了自己在新環境大展拳腳。男人雙手可以掌握綵筆、球棒、地圖、甚至名車的軚盤,但絕不是遊戲機手掣。

電車男以外的另一陷阱,是麻甩佬。中學時穿著校服踢西瓜波、在街場打3 on 3,五點半後帶著一身結成鹽酸的臭汗離開學校,衣衫不整地乘車回家吃媽媽煮的飯,那叫做陽光男孩;大學時依然不注意儀容,漠視自己隨著男性荷爾蒙和睪丸酮分泌過盛而日益增生的氣味和毛髮,同席而叫人掩鼻,相視而令人側目,那他已經入選麻甩佬預備組,如無改善,再過幾年必定升格為正規軍,跟電車男一樣教人倒胃口。

不過是成為一個討人喜歡的初階男人而已,有這麼難嗎?不必學步於男士雜誌的昂貴手段,只消在生活小節上多加注意,一切幾乎沒有成本。不要怕被人取笑姿姿整整,花二十塊錢買一對鼻毛剪刀和眉毛夾子,把鼻孔和眼皮上的雜毛除掉,整張臉已經全然不同;選一種適合自己的洗臉膏,買一點保濕或控油用品,一百元以下的已經很好用,保證你容光煥發;上街上學的便服,重點不是名牌,而是怎樣才能配合自己的髮型、臉型、體型和膚色。胡亂把東西往身上套,就是全身阿曼尼,也只會帶來一場時尚豬流感。

只有西裝不能馬虎。謝絕那一個英文字母加四個冧把的充洋貨的土炮品牌,它的剪裁絕對是人體工程學的災難。外套袖子及腕而止,雙手垂下時恤衫應能露出外套兩吋,領帶打好後剛好蓋著皮帶扣,褲管長度只合在站立時觸碰到皮鞋,絕不能像牛仔褲般在腳跟囤積一大坨,這是基本的西裝知識。狠心一點,把預算列為二千五百元,買或訂造一套能穿三年的單吊西吧,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擁有一套合身戰衣,無論上台做報告抑或應徵夢想好工都倍添自信。

最重要的,還是涵養。縱橫四海的男人,一腔話術必須靈動自如,一時禮貌周周,一時貧嘴貧舌,調情時甜如蜜,爭辯時利似劍,但唯一不能變的是一身風度,尤其在面對女性和長輩的場合。進場時先讓位,乘車時主動開門,飲食時能照顧同席者,甚至在社交場合遇到尷尬情況,怎樣用一句話替別人化窘為夷等。到了這一步,才真正進入學無止境的社交學階段。

從今天起,不再孩子,謝絕電車,堅拒麻甩,把自己鍛造成一個真正的男人吧!像一曲氣韻千尋的交響樂,激揚而為百煉鋼,低迴而化繞指柔,讓即使是最匆匆而來的聽眾,都能為之難忘。升呢過後,即使還未畢業,一個月一次回家吃飯的時候,至少媽媽仍會面帶驚喜的誇你一句:「孩子,你長大了。」

2009/7/15

魔島傳說

它是港大體育史上光輝的一頁,跨越半世紀的創舉,放諸四海而無愧色。然而,我第一次聽到它的時候,它只是一個傳說。

它的名字叫四角大學賽(Triennial Intervarsity Games,TIG)。

是港大那位熱愛體育的賴廉士校長。一九四九年,香港還在治療戰後的創疤,堅毅非凡的他卻已領著港大板球與網球隊,遠赴新加坡馬來亞大學比賽;翌年,馬來亞大學回訪,兩地自此展開定期的互訪之旅;五十年代末,新加坡大學脫離馬來亞大學獨立,印尼大學亦於一九七零年加入,相繼成為運動會的主幹,四角大學賽自此成形,此後三十年間,成為亞洲極具代表性的大學生運動會。

說是極具代表性,並沒有誇張。

一九二一年,大學生運動會的老祖宗世界大學生運動會(Universiade,World University Games)揭幕,饒是根基如此深厚,二戰之後,它也要到一九五一年才能重光,可賴廉士校長的南洋之旅卻比之更早兩年;

一九五九年,當港大、馬大的對抗賽因新加坡大學獨立而發展成三角賽,東南亞大學生運動會(ASEAN University Games)才剛剛揭幕;

一九八二年,中國首屆全國大學生運動會粉墨登場,新加坡已為四角大學賽請來警察樂隊及國家傘兵隊作開幕滙演,印尼甚至驚動了國務卿為下屆比賽安排選手村;

一九九三年,澳洲大學生運動會(Australian University Games)啟幕,而翌年在港大舉行的四角大學賽,己經是第廿一屆,由港督彭定康榮譽贊助,楊鐵樑、何鴻燊、霍英東等無數聞人已經支持運動會近二十年。

從第一屆不滿百人,到後來每屆近千人參賽;從第一屆只有網球和板球,到後來超過十個項目,另加表演賽事;從第一屆坐輪船,到後來乘飛機;從第一屆後備球員就是觀眾,到後來電台廣播,新聞報導。這是一幕香港創寫的體壇傳奇。而且,當其他大學派出體育部職員統籌一切的時候,為我們身先士卒的卻全是同學,而且多年來的表現獲得一致好評。

四角大學賽,見證了香港活力勃發的年代。

維港獅城、椰樹棕櫚、運動健將、學生領袖……這麼一個美麗傳說,卻在一場金融風暴中倒下了。一九九七年,第二十二屆四角大學賽在新加坡圓滿結束後,四所大學的師生正翹首以待二千年由印尼主辦的千禧大學賽(Millennium Intervarsity Games),可是這場呼嘯襲來的經濟災難,卻令一切化為泡影。縱使股市狂瀉,錢價暴跌,但與其說財政打擊令一眾院校庫房空虛,倒不如說是人心鬱悶,意興闌珊。

二零零五年,亞洲大學生田徑賽在廣州暨南大學揭幕,可是四角大學賽,卻已芳蹤杳然,像遠古的亞特蘭提斯一樣,隱沒於湮波浩淼之中……

看官以為就此劇終?是的,四角大學賽的傳說在二十世紀就此打住,可是到廿一世紀,它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魔島下沉,也會有浮起的一天。

2009/7/7

學生會大樓

學生會的獨立自主,並不是說說而已。在校園裏,學生會大樓一直是一座獨立建築物,近百年來雖然屢次搬遷,但作為學生活動的核心地位則一直沒變。

學生會大樓至今共有三代。第一代學生會大樓,在上世紀末已經榮登香港古蹟之林,那就是正對本部大樓(Main Building)的孔慶熒樓(Hung Hing Ying Building)。其實孔慶熒樓是後來的名字,這裏本來就叫香港大學聯合會大樓(The Hong Kong University Union Building),建於一九一九年,由港督司徒拔爵士(Sir Reginald Stubbs)主持揭幕。大樓的愛德華式建築沿用了大學的常見的紅磚牆,卻擁有全校唯一的圓頂設計。圓頂跟後方的陸佑堂鐘樓同處一條中軸,分享了本部大樓方正恢宏的線條,其左右屋簷則如兩翼展開,如欲飛之隼。聯會大樓代表學生,本部大樓代表校方,兩者在建築上一前一後,一小一大,未知是否暗含寓意。二戰之後,大樓曾作為教職員俱樂部之用,至一九八六年,為紀念孔慶熒先生的捐助,才改為現在的名字。此樓現已改作文學院音樂系之用,儘管每天門前熙來攘往,都是上課經過的同學,卻很少人真會踏足裏面,舊時縉紳少年浪蕩的情景,只怕再難復見。

孔慶熒樓之命名,並沒有成為「李嘉誠醫學院事件」的前傳,因為在此很久以前,學生會就已經搬了。隨著學生活動膨脹,第二代學生會大樓於一九六一年竣工,並在今天圖書館旁邊的位置為同學服務。在那學運鼎沸的三十年裏,此樓成為了港大同學的活動中樞。由於大樓已經拆毀,無法重組當時大仙們徹夜不眠地辯論和工作的畫面,但聽說那三層高的大樓,一樓是餐廳,二樓是學生會辦公室,三樓是體育聯會,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到了一九八五年,為了配合校園擴建(可憐港大多次擴建,地方還是那麼小小的),學生會第二次搬遷,新址就是今天的地方,徐朗星文娛中心一樓。

據說學生會對當年搬遷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到底從擁有整幢位處校園中心的大樓,搬到只佔西陲一個文娛中心的一層,不能不說是一種身份的貶抑。但校方當年的公關做得很足,請到港督暨港大校監尤德(Sir Edward Youde)爵士前來揭幕,校長黃麗松博士還親手提了「香港大學學生會」七字,現在從港大薄扶林道入口望去,還清清楚楚的嵌在大樓外牆上。在這裏,港大學生會又展開了新一段歷史,從社會與政治導向續漸走向內務化與多元化。儘管業權上只有一層,但學生會的使用權一般都包括整棟文娛中心,加上大樓外矗立著「國殤之柱」的廣場,多年來都是同學集會之地,儼然學生會前院,校方對這裏的管理也是一隻眼開一隻眼閉。這中間灰色地帶的話事權,就是會長與校長之間的推手了。

無論位處何方,學生會大樓始終是同學的聚腳地。學生會辦公室為大小屬會提供場地器物,每天都有人來這提出五花八門的租借申請,絡繹不絕沒完沒了;此外,議事廳也在這裏,學生會內各級評議會都在這裏召開,屬會各自的諮詢大會也在此舉行,經常通宵達旦依然人來人往,陽氣與肝火同樣旺盛,因此很少有鬧鬼傳聞;其三,大學飯堂和學生會合作社都在這裏。飯堂除了快餐,還能飲茶吃點心,水準還可以;合作社物美價廉,不到這裏買文具,便得到很遠的水街,相當煩人。

在這裏經常會碰到朋友。有時候本來不相熟的,多碰幾次面就自然親厚起來;有時候是熟人,但只知道他們是堂友或競敵,卻想不到原來是某某學會的人,因此對他們加深了認識。有一陣子嫌舍堂圈子窄,經常在這裏溜躂,對這裏熟悉得連厠所的氣味都還記得;好幾次在學生會裏睡著,到天亮時揉著眼睛看窗外的國殤之柱,心裏還有種難以言詮的朝氣和幹勁。

傻勁,但值得付出傻勁的事,人生中又有幾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