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文物展覽中遇上楊鐵樑爵士。之前聽說,楊爵士近年甚少參與舊生活動,不想數天之後有幸親見其人。儘管其身邊好友如群星拱列,我這無名小子也不管身份懸殊,趁其他賓客談話間稍稍停頓之際,立即上前攀談。
仍然活躍的戰前港大舊生已經不多了,像楊爵士這般舉足輕重的人物,更如鳳毛麟角。楊爵士雖然祖籍廣東,其祖父卻是晚清上海太古洋行總買辦(Comprador),自小在上海受教育。受業於聖約翰中學,後來因為國共內戰,來到香港大學唸書,也不知道有心還是無意,所住的宿舍又是聖公會的聖約翰學院,然後才負笈英倫。
很早以前就聽聞楊官寡言,唐突上前之剎那,有點擔心會否交談三句即告dead air。誰知大仙聽明白是細仙求見,久違了的話匣子馬上打開,倒也滔滔不絕(信我,跟大仙聊天時以敍舊開始,除非閣下口才太差,否則一般沒有冷場)。一發話,說的竟然是當年自已的糗事:
「當年呢,我同我二哥因為大陸打仗,走黎港大讀書,咁就住St. John’s啦。我地就明知當年有ragging,新人一定被senior玩。有一晚兩點半(連時間都記得,看來真是刻骨銘心),我同我哥哥被叫醒左,大仙叫我地兩個輪流入一間房。我哥哥先入,點知唔到兩分鐘就出返黎。我心諗:『搞咩兩分鐘就玩完呢?』然後我就被人叫入去了。
「一入房間,但見幾個senior排排坐左係度。佢地叫我企係房中間,問我:『喂,你識唔識跳舞呀?』我話:『各位師兄,家下咁既時局,國難當前,我邊有心情學跳舞吖?』佢地再問:『咁即係識定唔識呀?』我話:『都識少少既。』其中一個就話:『咁跳番part黎睇下先啦!』我咪跳一個八拍俾佢地睇。
「跳到一半,佢地又嗌停,話:『得喇得喇!咁你識唔識唱歌呀?』我又話:『各位學長,家下咁既時局,國難當前,我邊有心情學唱歌吖?』佢地忍唔住就勞氣嘞:『夠啦夠啦,我地唔係要聽你講呢啲野呀!哎,都唔好玩既你,同我出番去!』結果我又唔到兩三分鐘俾人抨番出去。」
各位,事實證明,木訥寡言這回事,確實是三歲定八十。但當這故事由當事人親口複述,還是在一個非常正經的場合中,效果就非常搞笑。
現在大家都覺得,港大在本地不像當年盡收天下之利器,似乎黃金時代都在上世紀中期。大仙接著卻說:「你地而家就好喇,學校辦得咁好。我以前讀書個陣,都以為Hong Kong U好勁架,點知有一次我問我個澳洲Professor,你覺得Hong Kong U係間點既學校呀?佢竟然舉左幾間水水地既外國大學同我地比(當時他有列明的,可見記憶尤新,不過為存忠厚,姑且按下不表)。我當時心諗:『唔係卦?』不過而家排名去到咁前,乜都無所謂啦!」
大仙說,宿舍舊時在般咸道,不是現在的薄扶林道那邊,所以很少回去了。一老一少這麼一聊,倒也親切愉快。眼看開幕典禮要開始了,我也識趣自行告退。能夠跟這麼一位賢達長者交談,怎能不感到福緣深厚。